當雲雪晴驚異地發現就在那座寒冰砌成的白玉床上，竟然躺著一個人時，忙不疊三步並作兩步跟在眾人身後跑上前去，然後看著尹情俠、離沐天、顧雲然、陸瀟青幾人站在那白玉床周圍，一起打量床上躺著的人。

看到那人第一眼的剎那，她覺得簡直像要窒息一般，甚至偷眼去看身旁的四人，他們竟也是同樣的神情，因為無論在她的前世今生，都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絕美的人。

那是一個身穿皓月煙雲般素白長袍、腰間系著銀絲玉帶的年輕男子，擁有一副上蒼精雕玉琢般近乎完美的臉頰、略顯瘦削的身材、散在肩頭的如瀑青絲……簡直有種讓人驚嘆的美，像是有一種魔力般，讓人為之傾倒，卻又無法形容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她自問前世今生見過的美男絕不算少，可眼前這床上的男子，比起她曾經見過的那些美男來，簡直前者可以歸為塵土也不為過了。

只是這男子雖然年輕俊美，面容卻蒼白冰冷，沒有一絲血色，仿佛連呼吸也沒有般沈睡著，他細長好看的睫毛靜靜垂下，紋絲不動，仿佛一切都靜止了，又好像他在這裏沈睡了千百年，再也不會醒來。

一行五人圍在床邊，紋絲不動地定定看著床上睡著的男子，一時間仿佛著了魔。不知是否這男子身上散發出的魔力，還是這整座大殿有著什麽異樣，雲雪晴甚至覺得有那麽一瞬間，每個人都不能動了，甚至無法控制自己是神魂心智，目光也再難從眼前沈睡的男子身上離開。眼前的男子那樣絕世驚艷、卻又那樣單薄安靜得讓人憐惜，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一時間竟覺得這男子似要睜開眼睛，吸引著她走得更近些，再近些。

“大家小心，這座大殿不正常。”到底是尹情俠經驗老練，沈聲道出一句後，眾人才一下子回過神來，否則只怕神魂被留在這裏也未可知。

“這莫非就是……”離沐天想說下去，卻又頓住，這一連串的事情委實太過蹊蹺。

顧雲然雙眉微蹙，片刻後接道：“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人，魔尊清凜。”言罷又頓了頓，才繼續道：“我雖先前不曾到這裏見過他的容顏，卻在那五行幻冥陣之前的地方與他有過那一紙契約，如今冥冥之中讓我覺得，他就是魔尊。只是此刻看來他像是被封印後便一直沈睡了五百年，是以我想不通，他又何以能在睡著的時候也能與我簽下契約。”

“莫非他的神魂是清醒的？或者至少意識並未完全沈睡？”離沐天剛說出這句話時，忽然腳下地面動了動，眾人大驚之下，連忙穩住身形。

雲雪晴一面後退靠了墻站穩，心中還在驚嘆於傳說中十惡不赦的六界大魔頭竟然不是個長得三頭六臂的家夥，竟然是這般絕世美男。然而，當她一下子驚異回過神來時，卻見尹情俠手中拿著一面銅鏡般的物件，她知道，那是他與掌門師兄傳遞訊息的法寶。

莫非這震大地顫動不是來自面前這冰封沈睡的魔尊、而是來自地面以上？她剛剛想到這一層，便聽尹情俠的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天山派的焱魔獸攻上來了，我們立刻回援。”

“啊？”她覺得全身都緊張得想要發抖，並非對焱魔獸以及魔尊的畏懼，而是對這種氣氛，尤其是尹情俠嚴肅冷靜的神情，讓她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尹情俠卻安排有序，目光掃視了一眼其餘四人，道：“雪晴，把月禦給我，我與小天持焚陽月禦留下鎮守魔尊，雪晴、陸道長、顧幫主，你們三人上去援助天池派。”

“我……”雲雪晴剛說自己既是月禦劍的操縱者，那麽該當自己留下鎮守魔尊，可話音未落便被尹情俠一把搶了月禦劍去。

“上面戰場的驚險猶勝這裏，孰勝孰敗，孰生孰死都未嘗可知。”尹情俠沈聲道。

“慢著。”顧雲然忽然發話，緩步上前，甚至神情間還帶著一絲令人參不透的笑意，輕輕從尹情俠手裏接過月禦劍。

“這月禦劍的執掌者，只能是我。”他一字字言罷，走向那魔尊睡著的白玉床。那一刻，所有人都怔住了，顧雲然的聲音、神情，似乎有些不像他，甚至連這個人，都仿佛覺得未曾相識一般。

“早在當年我跳入天池之底時，就已該死了。”顧雲然的聲音平靜得猶如多年前的天池水，甚至連這一路上來他不斷的輕咳也停止了，此刻面前站著的這人，遇先前那統領大漠的病弱美男簡直判若兩人。

他頓了頓，只是接著道：“那時我與魔尊簽下契約，我替他入鏡幻城完成心願，而他救我幫裏數百條人命，事成之後我再來天池之底尋他解約，如今，鏡幻城已破，赤焰青天幫也已安好如初，是時候我該留下來陪陪他了。”

“顧幫主，你，你……”雲雪晴一時說不出話，她不知道顧雲然留下來陪魔尊做什麽，甚至有那麽一刻，她覺得顧雲然再也不會從天池之底出來了。可尹情俠手中那法寶不斷旋轉催促，混亂當中，她手足無措，只看到尹情俠原地淩空劃下傳送法陣，緊接著，她在其他人不斷爭執誰留下的時候，不知被誰推了一把，站上那法陣。

她轉過頭，對上的正好是離沐天的目光。只那一眼，她便覺得好像過了萬年。腳下的地面顫抖越來越劇烈，她甚至分不清這顫抖究竟來自天池之底，還是地面以上。心中被無限放大的震撼充溢著，就如尹情俠所說，孰生孰死，孰成孰敗，這一切都未可知。

又那麽一刻，她心底隱隱上升一種蒼涼的預感，目光再也無法從離沐天身上離開，似乎覺得只這一眼，便是永訣，她不知自己是否會戰死在長白之巔，更不知離沐天是否會同焚陽一同被埋葬在天池之底，她只是覺得，像是有什麽東西，硬生生從心底抽離了，漸行漸遠，再也不會回頭。

似乎大家還在為爭執誰留下誰上去而混亂著，她無暇顧及，直到尹情俠站上法陣中央，開始催動法陣。她恍然意識到什麽，立刻伸手從衣袋中取出那攜帶了很久的錦盒，匆匆塞到離沐天手裏，離沐天微微一怔，將要說話時，那法陣卻極速旋轉起來，連帶著陣上的三個人身影也變得模糊不清。

雲雪晴夾在尹情俠和陸瀟青中間，任法陣飛速旋轉，心中卻有一刻前所未有的平靜，剛才千鈞一發之際，她交給離沐天的，是風陵的魂。無論自己是生是死，都不曾虧欠誰什麽，倘若離沐天僥幸脫離天池，便可將風陵的魂送回天山，而若離沐天被埋葬在天池之地，那麽風陵的魂除了與他一同埋下，她也再想不出第二條路了。

這一場愛恨，她無愧於心。

長白之巔，烽火漫天。

她幾乎還沒見到掌門師兄，就被尹情俠帶到長白山西麓，與其他天池弟子一同守衛。在敵人還沒攻上西麓的間隙，她在與其他弟子的攀談聊天中漸漸得知，這一場大戰，天山派已從南麓、東麓、西麓三個方向攻上山來，她與尹情俠在西、陸瀟青與柳寒夜師兄弟在東，而掌門師兄帶同蘇逸清等其他門中弟子守在最緊要的南麓山門前。

她獨自登上西麓山脈的頂峰，遙遙望著山下那遠得幾乎看不清的人馬，心中暗嘆不知這一場大戰之後，長白山又是怎樣一副光景。

東麓山脈，陸瀟青與柳寒夜並肩雙雙立在山頭，周圍一同守衛天池的，是陸瀟青千裏迢迢從昆侖山帶來的同門，昆侖、天池兩派相依相存，千百年來，並肩而戰。

“寒夜師弟，等這一場戰事結束，你隨我回昆侖吧。”陸瀟青微微揚眉，單手搭上他的肩。

“昆侖？”柳寒夜微微蹙眉，茫然的神情間忽然染上一抹久違的神采，如今的他，早已幾乎什麽也不記得了。

陸瀟青認真點點頭：“沒錯，就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地方，我們可以帶著程小繞姑娘，到時再尋一位長老收她為徒，傳她仙法，若是將來你們有緣，還可結為道侶，你看可好？”

柳寒夜被他說得有點暈，想了一會，似乎覺得也並無不妥，反正如今自己在這世上可以信任的人，也就只有陸瀟青和程小繞了，於是又望了望這位師兄，終於點了點頭。

陸瀟青一向雲淡風輕慣了，此時卻難掩心中激動，緊緊握住他的手，理過他鬢邊發絲，輕聲道：“兄弟們還都在山上等你回去……”

言罷他擡頭，對上柳寒夜無限信任的目光，心中卻有幾分苦澀，現在的柳寒夜，這麽容易聽他的話，讓他心中一時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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